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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拿鍋鏟的男人－－21位作家、主廚的烹飪歷險記》
約翰?唐納休編著

傑克?希特

養活一家大小（節錄）

在被一杯芹菜葉重挫雄風的那晚，我才脫胎換骨成為一名鐵錚錚的男子漢。一個嚴寒的夜晚，我和剛答應嫁給我的莉莎，正在位於紐哈芬市（New Haven）、我倆這輩子第一間新房中享受兩人時光。不久前她才考上醫學院，在寒冷的下午已經埋首在書堆中苦讀了六小時之久。壁爐生了火，我翻開報紙瞥到過於鉅細靡遺的紐約時報美食專欄其中一篇：「咖哩紅鯛海鮮濃湯」。突然間每個字讀來都十分美味。

作者羅曼蒂克地探討起詞源學，以此來讚頌這道冬至佳餚：「燉鍋乃指布列塔尼漁夫習慣用來煮湯的大鐵鍋。」聽起來是不是令人全身發汗、十分火熱，甚至還令人垂涎三尺呢？我想也是。

作者繼續描述道，海鮮濃湯「不只是一種特定的烹飪技巧，而是心智合一的狀態」。每碗都哭嚎著其存在，只有梅爾維爾（Herman Melville）和幾個捕龍蝦的漁夫才能理解：「是對抗呼嘯狂風和靈魂寂靜之夜的心靈支柱……」做這道菜的時候我是不是該戴條圍巾？

作者的筆風文辭實在很得我心。海鮮濃湯也是「渴企擁抱安慰、無拘無束欲望的慰藉」。這不只是一頓美味開胃的晚餐，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故事，像部法國電影，這一餐佳餚以純手工高湯和調味胡蘿蔔燉成，始於廚房，然後在樓上的被褥堆中結尾。

麗莎下樓休息一會，正好撞見我提著大包小包走進家門，我在最好的海鮮市場買了新鮮紅鯛，還從當地雜貨店買了一些蔬菜。她低頭瞥見報紙上的食譜。

「嗯，」她小心翼翼地說：「這違反了我以前家政老師的原則：若食譜的食材超過一欄，千萬不要貿然下手。」拜託，我挑了挑右邊的眉毛，表示不屑。

我站在廚房料理檯前，長達一整面牆的檯面很寬敞，一直延伸至餐廳。這是我的舞台，我也備好道具，一切就緒。廚房裡有許多鍋子、煎鍋、碗和攪拌器。我將食材擺成一長排，將調味料先選好。我還買了件陽剛味重的深色素面圍裙（上頭可沒寫著愚蠢的標語）。我是在廚房裡的男人，浪漫滿懷，自信滿滿地認為自己可燒得一手好菜。

在近年烹飪文藝復興的中世紀時期，也就是美食頻道（Food Network）出現前的時期，常會聽到人們說：「我愛烹飪。」這句話不過是以前黑暗時代男人為了泡妞隨口胡謅的大話罷了。

它代表的是美好似錦的前程未來，也代表了人們過的生活—那多彩多姿的豐富人生，以至於大家都不把其他類似的信念當一回事：像是「我討厭迪斯可」或「我愛卡薩布蘭加」或「除了賴瑞?桑德斯秀（Larry Sanders Show）外，我從來不看電視的。」之類的話，人們只是說說而已，自己不見得要相信，甚至也不見得要做到。

然而某一晚，我突然跳脫充斥著煎蛋吐司的虛偽世界，與食譜單打獨鬥，被諸如「熬爛直到液化為止。過濾。」等幾個字搞得焦頭爛額。

我過濾了一夸脫的黏糊物，為何五加侖的燉鍋中只有紅色的汁液四滴而已？這樣沒錯嗎？

還有另一個簡明扼要的指示。我一而再、再而三地讀了又讀：將剩下的橄欖油倒在長柄平底煎鍋內加熱。將芹菜葉煎到酥脆。

酥脆？此刻你才明白你讀的文字其實不是英文，而是將大半輩子下廚經驗濃縮而成的精華，是烹飪三行俳句詩。但你還是勇而為之—因為你一直認為自己「喜愛烹飪」，換言之，就是自以為不會有多困難。芹菜葉一放入油中，馬上就枯萎捲曲，成一條一呎長的葉綠素線，就像會從綠色棉質襯衫鈕孔冒出的線頭那樣。你又回去讀報紙上的文字，然後望著浮著綠線的煎鍋發愣。這什麼鳥？

你不甘示弱，跳上車。過了幾分鐘，提著兩把芹菜，成束的綠葉新鮮茂盛。搞不好訣竅是要小心翼翼將葉子攤平放入油中。這樣也有道理。當然是這樣沒錯。食譜沒寫明這點，對此你有些惱怒。你小心翼翼將葉子鋪平放入鍋中，瞧！
更多綠線。

可惡。你心想，那句話真的有意義嗎？「用橄欖油將芹菜葉煎到酥脆。」讀起來跟「浸泡至半熟」一樣沒頭沒腦。但你已全心投入，在廚房裡雄風煥發。搞不好油要熱一點？